开宝人,一写文的
轻度被害妄想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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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

【伽花】花心可高兴了,给他爱吃的喜之郎果冻

#2019末班车!!!俺来了!终于赶上了!

#此篇真题目《伽花·被杀死的信鸽》

#姑且算是圣诞贺文+幽莲莲的点梗!幽莲我艾特不了你啊!

#文风崩坏,负能,并且极度ooc,写的跟憨批一样。采取的是伽罗第一人称视角,各种废话,啰里啰嗦。友情向!!是友情向!!他们从头到尾都是真挚的友情,不是爱情

#写这篇其实感触蛮多的,就是没表达出自己的想法,所以显得特别作。



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,在参观完旧世纪监狱后幽静的夜里,剥着橘子。
长椅的另一端,坐着我的朋友花心。为了不挡住身后的地图指示牌,他坐的离我有点远。
路灯亮着昏黄的光,我裸露着双手,在十一月的冷风里不厌其烦地剥着橘子。在微光里,橘子的屑从我的双手间像雪一样纷纷扬扬落入黑暗。
终于,橘子剥好了。我有点高兴地朝红通通的指尖哈了口气,然后把剥好的橘子递给花心。
他没有接。他不喜欢吃橘子,却喜欢喝橘子味汽水。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矛盾又并存,他习惯了,我也一样。
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,我看到电量只剩1%,不知道这1%的电量还能坚持多久。像今晚这样白雪满街的日子经常有,但九点钟和朋友坐在长椅上,为快没电的手机担忧还是生平第一遭。
每次呼吸,我的肺部都被冰冷的空气刺痛,可还是要机械地重复呼吸的动作。
我吃完了一个橘子,开始剥第二个。
橘子雪白的屑仍在路灯的光斑里纷飞,仿佛那雪花是从我手中绽放。
这次花心接过了橘子,却没有吃,他伸出手,指着雪地上的某一处,语调有些奇怪:“……那是什么啊?”
我抬头望去,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。
那堆被惨白的灯光照亮的惨白的雪上,掩埋着一只被杀死的信鸽。
惊骇中,我听见花心忽然开口:“……伽罗。”
“嗯?”
“我前两天,听了世界禁曲。”
下一刻,似乎听到“啪”的一声,灯灭了。
我的手机屏幕漆黑一片,最后的1%的电量终于消耗殆尽。



我是伽罗,一个普通的高一学生,眼镜度数随年龄成正比例增长那种。
由于高考还远,课业于我又不费力,所以家里人让我加入了校内美术社团,从此与颜料的漆味和割手的纸结缘。
就在高一的圣诞节那天,我的爷爷去世了,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死亡。
哲人有言,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,都是对生命的辜负。从那个圣诞夜之后,我忽然不再明白人究竟为什么而活,每天都浑浑噩噩。
时间像黑白的胶卷无休止地延伸着,没有终点。而我们活过的时间,不过是无穷尽的时间轴上的一小段罢了。名人或乞儿,智者或愚人,终归一抷黄土。如此说来,活着的意义是什么?
于是现在的我,活是不知道为什么活,死又不敢死。咳,毕竟死了就没办法思考了,只要努力活着,没准某天就琢磨出答案了。
我估算了我的水平与能力,将来就业的最大可能是刑警。除暴安良,为民除害,似乎挺好的,等最后活到七老八十,不也得悄然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吗?
我以为我会一直拥抱着这些对我来说太飘渺的疑惑,迷茫地走下去。直到高二暑假前的初夏,我在画室遇见了他。
记得当时我推开了画室的门,一刹那,金色阳光倾泻而出,明亮了灰暗的走廊,也明亮了我的双眼。
花心站在窗台那里,穿着浅绿色衬衫,正弯腰调整画架的高度。见我进来,整个人猛然像弹簧一样绷直,目光甚至偷偷瞥向了墙上的平面镜,似乎很害怕自己有哪里不整洁。
我从社长那里听说了有新社员加入社团的事情,因此不是很意外。不太自然地清清喉咙后,我上前几步,朝他伸出手,希望我们的初次见面能通过握手变得友善亲和。
花心却愣住。在他身后,灿晃晃的阳光铺满了整个雨花石窗台。
三秒钟后,他踌躇地从衬衫口袋里抽出一支中性笔,在我伸出的手上签了名。
签完名,还拍拍我的肩膀,说:“我理解你对主角狂热的爱,但下次还是带张纸来吧。”
然后,他便继续去拧画架的螺丝。一边拧,一边叹息:“现在的粉丝这么热情……让我怎么办啊。”
语文老师说,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两个人,一个惊艳了时光,一个温暖了世界。
而他,花心,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,直到现在我也说不出来想不明白。
不过与他的初遇,应该是刺激了神经。
我一向喜欢安静,不喜欢太聒噪的场合,因此与花心还算合得来,但也仅仅是合得来而已。有时社团练习结束后,我只会和他一起在路边摊上买点宵夜,顺便交流一些绘画知识。
花心不喜欢吃糖炒栗子,因为每次剥壳时手指都被磨得又肿又疼。他跟我说起时,我好像笑了,说哪有不劳而获的东西。
喝完热气腾腾的豆浆后,我们就在十字路口的路灯柱那里分开,各回各家。
我知道人活在世上,找到与自己灵魂相似的人是很难的,有时候还要在忍受孤独与虚伪世界中做出选择。
而我与花心的选择,就是现在的搭伙夜宵关系。
我们并不了解彼此,也从没有深入交往,只是觉得这样就很好了。花心总是忍不住把话题扯向对自己的赞美,我觉得无所谓,如果他把话题扔向我,我反而会不知所措。
我与他关系的转机,是在高二的暑假,他为了救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出了车祸。
我忘了我是怎么到达医院的,只依稀记得84消毒水的气味,电梯攀升时递增的楼层数字,与闪烁着的红色警示灯。而病床上的花心,醒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“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”。
他问这话的时候,还打着点滴,缠着绷带,右腿吊着石膏。
我想,就是从那一刻开始,他打破了我赋予他的刻板印象。他不再只是我的夜宵搭档,我真的想了解他更多。
那个暑假,我和他一起泡在了C市的图书馆里做作业,偶尔会去公园写生。更多个黄昏,我与他在图书馆附近的人行道上慢跑。花心似乎很不愿意回家,他没说过原因,我也没有问过。
花心读过不少文学类书籍,尤其喜欢狄更斯。他每次去图书馆都要借一本《雾都孤儿》,或者《狄更斯别集》,做题疲劳时就翻一翻。
有一次他坐在我对面翻着书,我低头思考着该死的几何。他忽然合上书,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,问我将来想要做什么。
我停住笔,思索片刻,回答如果有机会希望能考上警校,考不上那就做旅行作家好了。
他问,不考虑美术吗?你画的很好,我以为你会从事美术行业来着。
我摇头,说,我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,加入绘画社团只不过是消遣时间罢了。
他定定地看着我。后来我才明白过来,他并不是看着我,而是在看我的身后,图书馆落地窗外的绿荫,与叶间缝隙洒落的阳光。
然后他说,如果人的眼睛是台摄像机该有多好,那样的话,无论多美的瞬间都能永久保存下来了。
我说,记在心里不就行了吗。
他摇头,说,记忆这种东西最能褪色,经不起时间的冲刷。咱俩现在关系挺好,等考上大学分道扬镳后,没准你也记不得我了。
不会的。我记得我说。
后来,短暂的暑假消磨殆尽,我与他终于步入了高三。
高考的压迫终于隐约在到每个人的心里烙下钢印,社团活动室愈发冷清,有时连我也会缺席。但晚自习结束后,花心一定会拎着书包在校门口等我,我们还是会买些糖炒栗子和廉价烤肠,然后回家。
走着走着,黑夜就长了,绿叶就枯萎了,风就冷了。
秋天来了。
第一片枯萎的树叶从空中翩跹落下的时候,是高三某个秋夜。我背着画板,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行走,鞋跟叩地的笃笃声,响彻狭长的空间。
走近美术室,隔着厚厚的门板,我隐约听见里面传出笨拙的琴声。
我抬腕,泛着银白的手表嘀嗒走着,时针刚刚滑过8。
这么晚了,谁家倒霉孩子不回家,还把美术室当音乐室用?
我拿出钥匙,轻轻捅进锁眼,“咔擦”一声,门开了。
现在想想,很多旧时光都在各种各样的“咔擦”一声中逝去。“咔擦”一声,钥匙插入锁孔,我与他相遇了;“咔擦”一声,笔盖盖好,志愿填完了;“咔擦”一声,摄像机按下快门,同窗们神情迥异,一张毕业照被洗出来了。
而现在,门被我打开,琴声也戛然而止。花心蹲坐在窗台下端着口琴,吃惊地盯着我,脚边还躺着半只咬过的肉夹馍,那是他的宵夜。
我们面面相觑。花心按耐不住,长吁一口气,打破死寂:“……你吓死我了!我还以为是主任来查……”
“你也把我吓了一跳啊。”我走到他身边坐下,指了指堆在墙角的白色塑料袋,它还在冰冷的空气里冒着热气,“那是什么,好香。”
他没好气地扯过袋子,扔到我怀里:“主角的宵夜,看你可怜,送你吃了。”
“喔,谢了。”我打开一看,一只荷叶鸡,一袋糖炒栗子。我恰好饿了,就抓了把热乎的栗子,没动那只鸡,挪到墙角吃了起来:“你怎么进来的?”
花心正对着口琴发呆,听到问话,猛一抬头,磕到了雨花石窗台:“我有备用钥匙……喂,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
我掏出亮晶晶的小钥匙,在他眼前晃了晃:“社长同意我随时自由使用活动室。”
之后,便是一系列好奇的问话,比方说花心的口琴。他告诉我,是他自己省下生活费偷偷买的,他想学音乐,家里偏不许。
我愕然,在这之前我从没察觉到花心喜欢音乐。之前在图书馆时他倒是翻过几本乐理书,但我只当他涉猎广泛,并没有很在意。
我问他为什么家里不同意,他说因为他母亲。问起他母亲为什么不同意时,他忽然烦躁不安,轻描淡写说了一句“因为我爸”就不再说话了。
我瞬间明白这背后有段故事,但我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嗜好。花心不说,我便也不再问了。
沉默半晌,我把剥好的栗子全部塞到了他手里。这招很有效,他心情明显好了些,却还是佯装出生气的样子。过了会儿,他伸出十指,有点高兴地跟我说:“我昨天去找音乐老师问过了,老师说我的手特别适合弹钢琴。”
“恭喜。”我由衷道。
他露出些许得意:“嘁,主角向来都是天赋点满的。”说罢,他拉过我的手,认真打量起来,“你的手也挺好看的……虽然比起我还是差一点。”
明明还只是深秋,他的手却凉的像冰块一样。我猛然想起曾听过的某句话:心是冷的,手也就是冷的。脑海中浮现的冰冷句子,忽地让我心底一沉。现在看来,人的第六感的确能预见某些事情,但这都是后话了。
自此之后,我时常帮他暖手,有时还会硬把他的手拽进衣兜里。花心一开始死活不肯,说是太难为情,但他劲儿没我大挣不开,一段时间后也就习以为常了。
南方过冬靠正气,北方活命靠暖气。但我们学校里的暖气管子传热慢,总是烤不暖手,花心的手指就被冻伤了。他整天嚎着双手又痛又肿,而我总是趁晚自习时跑到他班上帮他捂一会儿手。有时运气不好,会被后窗的死亡凝视班主任发现。我在年级名列前茅,打着辅导功课的旗帜,居然也得到了老师的默许。
班上的学生总会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我与他,如果我多深究一点那些目光,也许就会及早发现问题的所在。可我错失了机会。
某天的晚自习,我又偷偷溜到他们班门口,探头一看,花心的座位却是空的。有熟悉我的学生见我探头探脑,怯怯道花心今天没来上课,好像是和他妈妈有关系。
我愣了愣,转身离开,躲到了卫生间一遍一遍地给花心的手机拨号。打了快20通电话,都是无人接听。
抱着一丝期望,我拎着书包,徒步到每天放学后与花心告别的那条岔路口。花心的家也许就在那条胡同附近,我想去碰碰运气。
在深秋世界的黄昏里,背着灰色云彩与逐渐黯淡的天空前行的我,突然间想起了去世的爷爷,与乡下农家大院里郁郁葱葱的老槐树。后来爷爷走了,老平房被拆了,槐树被拦腰锯断了,只留下沉默的年轮。
年轮一圈圈旋转着,我一步步寻找着。终于,星星闪烁在淡紫色天幕上的时候,我看见了他。
他站在坏掉的喷泉池中央,躬着身子,于水中摸索着什么,掀起粼粼银波。
水染上了夜晚的颜色,我看见他踏碎一池繁星秋水,与他湿透的深色裤脚。恍惚间,眼前躬下去的身影,与记忆中我与他相遇时,那个调整画架的身影重叠。
直到他直起身子,我才看清他在捡拾的,是一张张被浸软了的纸,和几本被撕扯得缺封散页的书。
我将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,呐喊:“喂——你在那里做什么——”
他动作一僵,没有回头,继续在池水里摸索着。
我愣了愣,随即脱下鞋袜,卷起裤脚,下到了喷泉池里。我淌着凉凉的水走到花心身旁,按住他的双肩,把他扳向我。
花心的眼圈是红的,鼻头也是红的。
“……到底怎么了?跟我说说好吗?”我道。
花心似乎想笑一笑,可嘴一动,眼泪先落了下来。他急忙别过头去,胡乱用湿淋淋的手抹了一把,闷声说:“没事,你回去吧。”
我有点着急:“哪里是没事的样子!我很担心你。”
他听了这句话,嘴角抽了抽,忽然抽噎起来。我不知所措,因为我从没有见过他哭的样子,只能呆立在水中央,听他的哭声越来越大。
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,断断续续地说:他藏好的乐谱被他妈妈发现了,结果他的妈妈就跟疯了一样歇斯底里起来,把书和谱子撕的粉碎,全从楼上扔出去了。
只因为花心的父亲是音乐老师,而父亲与另一个女人有了婚外情。在载着那个女人前往宾馆的路上出了车祸,两人双双殒命。
花心的母亲因此患上了躁郁症,每每提起音乐,总是会变得歇斯底里。花心喜欢音乐,又不堪母亲给予的精神折磨,总是偷偷收集一些歌谱,在学校的社团活动室里偷偷地唱。
就在昨天,他藏在床底的箱子被拖了出来,口琴被砸得粉碎,谱子也撕了稀巴烂。
“你就和那个人渣一样!你也要变得和他一样了吗?人渣的孩子就是人渣胚子!!”
于是,挨了一耳光后,他终于在母亲哭嚎的斥责声中,夺门而出。
他说,有一瞬间,大脑是空白的,周围的一切都不认得了。回想记忆时也像是在翻看别人的日记,就仿佛自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。
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,所有的言语在这时刻都显得苍白无力。我的大脑高速运转,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……
此时此刻,我应拥抱他。
我伸出双手,把他揽入怀中,像揽入星星月亮一样,小心翼翼地抱着他。他趴在我的肩膀上,抽噎着,哭泣着。
我们在水中拥抱了很久很久,然后我松开他,弯下腰,和他一起在池子里找剩下的歌谱残页。
就在我们于水中摸索时,我听见远处有小女孩清脆的欢笑声。那个小女孩忽然喊了一声:“妈妈你看!有两个大哥哥在水里!”
高跟鞋的笃笃声由远而近,小女孩的声音低了下来:“妈妈,大哥哥他们在水池里干什么啊……”
随后,我听到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:“大哥哥们啊……他们两个,是在捞星星吧。”
我忽然哭了,没有哭出声,只是眼泪一直往池子里掉。
我们是捞不到星星的孩子,我们的星星都被流放了。
把水池中的碎片捡拾干净后,我们揉着酸痛的腰椎缓缓站起,彼此搀扶着,一瘸一拐地迈上台阶。站在人行道昏黄的路灯下,花心小心翼翼地将黏在一起的纸张分开,于灯光下仔细端详着。
“这张是23页……这张是《伦敦大桥》……”拎起第四张的残片时,花心忽然愣住了。
我打了个喷嚏:“怎么了吗?”
“没什么……这张是我最喜欢的曲子,却只剩下碎片了。”他的手指冻的通红。
我凑近一看,歌谱的名字是《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》。
“圣诞”两个字让我心底一沉。
圣诞节是我最不欢迎的节日,而它永远都在十二月等待着我。
花心把湿淋淋的歌谱交到我手里,自己掰着指头数起来:“23、24……咦,两个月之后就是圣诞节了啊,真快。我计划等那一天旷课去参观市中心的旧世纪监狱景区,也不远,坐公共汽车……”
他一转头,看到了我,反应意外敏锐:“伽罗,你怎么了?是不是刚刚帮我捡谱子感冒了?”
我摇头,把爷爷于圣诞节去世的消息告诉了他。他瞪大眼睛,愧疚地向我道歉。
我“呼”了一口气,看白色的雾气上浮,露出一丝笑,拍了拍花心的肩膀:“你说圣诞节那天去旅行,介意捎上我吗?”
他十分激动地说,当然,主角不会丢下朋友乱跑的。
在岔路口的路灯柱分手时,他思忖片刻,将那一沓满是水渍的乐谱与教材给了我。我明白他是不想让妈妈的歇斯底里再次纠缠他,于是接了过来。
满天星斗,并无月光,我们挥手告别。
回家之后,我躲在被窝里,戴着耳机,一遍遍地听那首《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》。
战争与和平,社会与我们,我们都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。当我们踏入社会的泥泞时,恭喜我们成年。
我把这首歌的简谱下载到手机上,想着明天请花心教我唱旋律。然而第二天,花心却仍没有出现在教室里。
又过了一天,他双手裹着纱布来到了学校。据他说,他母亲的精神疾病发作,把他当成了他父亲,失控时将一壶开水泼向了他。现在,母亲已经被邻居们控制住,送去了精神病院。
我将晒好的乐谱交给他,他愣了一阵,将自己的双手一摊。
烫伤膏的气味,让我也愣了。最终,我讪讪收回了谱子。
从那天之后,他不再提起钢琴了。
我们度过了一个糟糕透顶的十一月。
我本以为时间会抚平伤疤,让我的眼睛里载着星星的男孩回来。看得出来,花心也在努力让自己逃开深渊,并相信白月光的到来。
可我们一个错了,另一个被时间骗了。
语文老师说,生活就是逗你玩,逗哭为止。
而我们所遭遇的事情,并没有让我哭出来——能哭出来的事情或许还不算糟糕透顶——而我们之所以哭不出来,是因为已经心如死灰。
不知不觉间,学校里开始流传关于我与花心的流言蜚语,说我们是同。有些人说话阴阳怪气的,有些人的目光神情俱是异样……但我并不理睬,只是想着等热度消退后谣言不攻自破。
直到又一个周日,我用钥匙打开活动室的门,看见画架立着,画布上是城市夜景写生。而花心又蹲在地上,不务正业看手机。见我进来,忽然红了脸,慌张中竟把手机摔在了地板上。
我已经猜到他在看什么,索性抢先一步拾起手机。他来抢,被我摁住动弹不得。
屏幕上是校内论坛的界面,果不其然是说我与他是同的事情。许多照片和“知情人”的口述,整整齐齐列在上头。这些照片,有晚自习我给花心捂手的,有我俩一起蹲在人行道上吃烤红薯的,有花心戴我眼镜的,还有秋游时我帮他拎包、回程车上我俩头靠在一起睡着的……
最让我气愤与伤心的是,花心的乐谱被撕得七零八落,从楼上扔出去那天,我与他在喷泉池里拥抱的情景也被偷偷拍摄下来。它被上传到了论坛,用来被我们的同窗yy与侮辱。
我闭上眼睛,脑海中全是那一晚花心压抑的哭声,与池水里的星辰。
睁开眼,花心低着头,朝我伸出手。
我觉得眼睛发酸,把手机还给了他。
我喃喃道,他们难道没有心吗?
花心退出界面的动作顿了顿,闷声道,人如果有心还是人吗?
我哑然。

后来,我说,我以后不会来这里了。

他吃了一惊,问为什么。

我苦笑了一下,说,他们怕影响学习。

他哑然。
面对屏幕背后阴暗的恶意,我与他选择了缄默。
而我们的让步,换来的却是更猛烈的中伤。花心的课桌每天都被乱涂乱画,我的桌斗里时常被塞进恶心的字条,交上去的作业本不是失踪就是被踩上脚印。事态愈演愈烈,甚至传到了校领导的耳朵里,于是,我与他被“传唤”到了政教处。
随后的一系列,不过是一场辩论,与我们理所当然的辩论失败,以及双方家长的到来。
我的父母大为吃惊,痛心疾首地劝导我。我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向他们解释并保证我没有同的倾向,可我说的话就像散入风里的雾,他们仍然痛心疾首。
花心的妈妈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,来的人是他叔叔。他叔叔不知骂了什么,花心红了眼,和他打了起来,政教处主任都没拦住。我把他叔叔拽开,然后把被压在地上淌鼻血的他拉去了医务室。
在医务室,医生给他上药。他默默坐着,忽然说出一句:“伽罗,你说人活着,是为了什么啊……”
我愕然看着他。
医生也吃了一惊,她看看花心,看看我,明白了什么,挠着少白头的脑袋说:“……我认得你们。孩子,想啥都别想死,活着比啥都强。”
他挤出一丝笑,说,医生姐姐,我是真的想不通,人究竟为什么活了……
一刹那,我脑海中浮现出高一时摘抄下的话语: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,都是对生命的辜负。我的茫然是不知为何起舞,花心却几乎失去了起舞的理由。
正如乡下那棵树干被蛀空的老槐树:自从它被砍倒后,我就失去了存放小说手稿的地方,从此搁笔;如果天鹅失去了它的天鹅湖,它也不再拥有起舞的灵魂。
此时,距离圣诞节还有一星期左右。
后来,在我的义正言辞下,似乎主任与家长是被说服了。可当我提出给花心道歉时,他们却摇身一变,都成了小龙虾,视之不见,听之不闻。
花心的精神状态急剧变化,话越来越少,有时甚至不接我的电话。
十二月的凛冬季节,在白雪满街的日子里,我与他却往往相对无言。
圣诞节当天,我依照约定,在前一晚偷偷收拾了行李,于凌晨五点溜去了车站。纷纷扬扬的雪花,在黑咕隆咚的天,迎着路灯的暖光悄然飘下。我拿着一张粉红的车票,静静等待着他的到来。
车票就像冬天里最后盛开的樱花,我摊开掌心,用樱花接住一片雪。
然后,我看见了他,裹着围巾,穿着棉服,却没带手套。
我笑了,像往常一样毫无芥蒂地抓起他的手,塞进我的衣兜里。
事已至此,我早已不在意别人会怎么说怎么做了,只是谁都没有权利,带着恶意要求我们怎么说怎么做。
我说,走吧。
他说,走吧。
前往市中心的公共汽车开动了,车程三小时。从车窗向外看的感觉,就像从监狱的窗口看世界。
没有人提起“家长”、“学校”、“后果”的字眼。
车程两小时,两小时的时间,能把我们从镇上带到市中心;十月到十二月仅仅两个月,两个月的时间,足以摧毁一个人。
早晨8:15时,我和花心到达了市中心。并没有依照原定计划先去参观旧世纪监狱,我们绕了许多路,见证了许多景区以外的冬景,还在烧烤摊上吃了两串烤香肠。
途经市中心的医院附近,一个青年蹲坐在台阶上,拿着像是诊断书的单子嚎啕大哭;福利彩票店里总传出一阵阵笑声,有时会有脏话;公园里,一个女孩子面带怒意,坐在秋千上发愣……正如鲁迅先生所说,人的悲欢并不相通,我只觉得他们吵闹。
他们也同样觉得我们实在太吵。
于下午四点左右,我们乘坐出租车,到达了旧世纪监狱景区。我在售票处买票,花心蹲在地上逗弄灰色的信鸽。
为什么旧世纪监狱会被建设成景区,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,或许它那黑暗压抑的气氛的确能成为新奇的噱头。
狰狞的铁栅栏缓缓张开,就像吞噬我们的深渊巨口。我们携手小心翼翼走进去,一瞬间,我的眼镜蒙上一层水雾。
这里曾是重要的羁押场所,许多囚犯在这里遭受血腥的酷刑,也从这里走上断头台。空气是浑浊的,灯光忽明忽灭,阴暗的角落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。
经过囚犯牢房时,我们似乎还能在污浊的空气里嗅出,几百年前的血腥味。办公室的椅子上,坐着僵硬呆滞的蜡像,就像一具僵硬的尸体。这里是生命陨落的黑暗深渊,是隔绝光明的所在。
走过了囚犯走廊,我们绕过几根柱子,来到一座大厅后的瞭望台上。瞭望台是露天的,因此也落了雪。几只信鸽悠哉游哉地挪动着,似乎这座压抑的古监狱对它们的生活毫无影响,实际上也确实如此。
花心拿着一只饼干走过去,那些鸽子呼啦啦逃开了,却没有飞远,貌似不太怕人。
“它们可能是监狱景区专门饲养的。”我说,“见惯了人,也不太怕。”
花心沉吟着。
良久,他轻轻说,走吧。
我也说,走吧。
我们就这样离开了。
从旧世纪监狱出来时,已经是晚上七点了,我的手机电量很危险。一个小时过得十分快,我的记忆却只剩下浑噩。
十二月的天黑得早,现在已如深夜。雪还在下,像是永远都不会停了。我在24h便利店买了一袋橘子,然后和花心到了监狱附近的公园里。
在空旷的公园里,我们坐在象牙色长椅上。为了不挡住指示牌,他坐得离我较远。
我打开手机,放起了那首《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》。
花心看了我一眼。
于7:12,我的手机电量仅剩下1%时,我与他发现了几乎被雪覆盖的,那只被杀死的信鸽。
花心和我不知道拿它怎么办,只能愣愣地看着,直到1%的电量消耗殆尽,钢琴声戛然而止,我们陷入黑暗与死寂之中。
一片漆黑里,我听到花心说,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常在河边走,他的爷爷总在河边抓鱼。
我说,你爷爷现在怎么样了。
他说,已经走了。
我说,我这边也一样。
一阵衣服的摩擦声后,我被他拥抱住。黑暗中,我仰起头,发现今晚没有星星。我抱住了他,如同抱住苦难。
我们对彼此说,圣诞快乐。
后来,我与他赶上了回小镇的末班车。在颠簸的公共汽车上,他靠着我沉沉睡去。飘飞的雪花敲着肮脏的车窗,似乎在朝车内的灯光呐喊,告诉我们这里是有多么泥泞。
回到镇上后的一系列,自然是洪水猛兽。
花心不再接我的电话了。
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,我接到一个消息,九点钟时有人在镇上的河里发现了摔坏的自行车与一个高中男生,已经溺死。专家推断事故是四小时前发生的,很可能这个男孩沿河骑车时不慎滑倒,摔入了河里。
那个男孩的头发是金色的,警方发现他的手机里收到了近几百条骚扰短信与陌生来电,推测他受到了校园网络暴力。
我只知道,高二那年属于我的灿晃晃的太阳,此刻熄灭了。
……
……
一月,期末考结束,我的发挥稳定。
在二月开学季前的寒假里,我独自一人在图书馆度过了漫长的寒冬。《雾都孤儿》是一本很不错的书,当然,奥赛题更不错。
四月份,他们开始互相写同学录,除了班长,其他人并没有把他们的同学录给我。
五月份,我们照毕业照,隔壁班的毕业照上没有花心。
六月份,高考结束,我最终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,但不是警校。
……
……
直到又一个十二月,我迎来了成为大一新生后的第一个圣诞节。
乘坐着两小时车程的公共汽车,在傍晚六点左右,我拉着黑色的行李箱,再次来到了旧世纪监狱的景区。
监狱还是老样子,黑暗,古怪,压抑,血腥;那些灰色信鸽也仍然悠闲,招摇。只是我身边没有他了。
在和售票处的人闲谈时,我偶然得知了那些信鸽的翅膀被动过手术,只能进行短距离低飞,不能飞太远。
我讶异,它们不会觉得痛苦而逃出这里吗?
售票员笑了,说,痛苦什么呀,早就麻木了,留在这里,游客和工作人员还会给它们吃的,飞出去也迟早饿死。
我怔住。
再看那些啄食碎屑的鸽子,它们的眼里没有丝毫鲜活。
经过这次小插曲,在监狱里面闲逛时,我不再留意哥特式的拱顶,一心一意地去找那些信鸽所在的地方。最后,我累了,仓皇离开了没有生机的旧世纪监狱。
我又来到了那座公园,想要再坐到那条长椅上时,却发现已经有两个姑娘坐在那里了。于是我坐在了另一条长椅上,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橘子,悄悄剥开。在公园路灯的光斑下,橘子的屑像雪一样纷纷扬扬落入夜色深处。我吃完了整个橘子,发现那两个女孩已经走了。于是我看向去年发现死信鸽的地方。
被动了手术,飞不到自己想要飞到的高度,被禁锢在那个阴森绝望的地方里,眼睛失去了生命应有的光彩。
它被杀死,难道也是一种病态的解脱吗。
我突然感到头痛,想起了花心,想起他被撕碎的乐谱,想起他被烫伤的手指,想起狄更斯,想起他的叔叔。
最后,我抬起头,雪还在下,无有终时。
我们都是要被杀死的信鸽,在这泥泞不堪的世界里半死不活。
轻轻地,一片雪花落在我的鼻尖上,冰凉冰凉的。
我似乎想起了什么,掏出手机,忽略了1%的电量,在雪夜中播放起来《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》。
仍是熟悉的钢琴声,环绕着我。
终于,在旋律的高潮部分,音乐戛然而止。仿佛听到“啪”的一声,最后1%的电量终于消耗殆尽。

END


后记(手凡凡的废话):

2019末班车我终于赶上了......一直咕到现在真的太对不起了。另外这篇文其实是许多音乐作品带给我的灵感,现在把它们列在这里:

《1%》(点进去就可以听),主要是歌词,能找到一些对应的地方

《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》(点进去就可以听),是纯音乐,我很喜欢

《veil》(点它!),是《炎炎消防队》的ed!歌词和旋律都蛮不错的


写这篇的灵感其实,是某课本上的一幅信鸽插图,背后是灰黑色的建筑。当时看到那张插图脑子里就出现了“被杀死的信鸽”这个标题。我怎么这么阴暗啊(不是)。总之也确实思考了一些东西,不过没有表达出来吧,俺太菜了。网络暴力真的可以摧毁一个人,也希望腐癌们醒一醒。就这样,嗯!大家,2020年也要一起加油!

像跨年这种纪念性文章,我就安排它是活动文了哎嘿!看我打tag狂魔!

另外,希望大家无论遇到什么困难,都一定要勇敢地活着。文中可能负能量太多,确实那阵子也消沉了。但是不管再抑郁,一定要坚定“活着”的信念,只要活着,一切都有转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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